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TUhjnbcbe - 2022/11/26 21:29:00

人的一生中,会遇到许多老师。从县城的幼儿园到市里的高中,考进北大,再南下读博,在求学的不同阶段,我得到过不同老师的帮助。他们的教诲以各种各样的方式影响着我,直到我自己也成为一位老师。在有恩于我的众多老师中,硕士导师胡续冬无疑是最为特别,对我的人生影响最大的一位。

胡老师的特别之处很多,首先一点就是称谓。作为学生,我实际上极少叫他“胡老师”,而是叫“胡子”。他比我大十岁,有时在电话中,我也喊他“胡哥”。“胡子”是他学生时代行走诗歌江湖、混迹文学论坛的名号;成为老师之后,他依然保持着学生时代的率真耿直,没有一点所谓“北大教授”的架子。因此,在后面的行文中,我还是照旧称他为“胡子”。

初识胡子

年,胡子从北大中文系博士毕业,留校任教。同年秋天,我考入北大英语系,但是第一个学期,我并没有选他的课。虽然高中在网上瞎玩的时候,就误打误撞地逛到过“北大在线新青年”论坛,并被上面新鲜生猛的讨论所吸引,但那时候我并不知道主持这个网站的大佬,就是选课手册上的外院青年教师“胡旭东”。胡子留校开设的第一门课,讲的是二十世纪欧美诗。在北大的诗歌圈,他已经是大名鼎鼎的人物,但我当时对北大诗歌的了解,还只限于海子、西川等几个名字,没听说过他,也就错过了他在北大讲的第一门课。

我是在年的春季,大一下学期,才第一次上胡子的课。为什么会选胡子的课,具体原因已经想不起来,但肯定跟中文系的朋友有关。高中时,赶上民营书店兴起,或买或租,在校门口的几家书店囫囵吞枣、半懂不懂地翻了很多书,其中就有钱理群的《心灵的探寻》,陈平原、夏晓虹编的《北大旧事》与孔庆东的《47楼》。读了之后,简直对北大风度和校园生活着了迷,一心想考北大。因为这些书的作者都是北大中文系的老师,那时在我心目中,中文系就约等于北大。可是没想到中文系在贵州隔年才招生,我高考那年没有名额;我对英语也有些兴趣,想着可以用原文读福尔摩斯,也是一件过瘾的事,就报了英语系。那时候流行蹭课,英语系的老师们也很开放,鼓励我们不要只做“外语生”,而要做“文科生”,文史哲都要打好基础。开学之后,我就混进了中文系的课堂,蹭得多了,跟中文系01、02级一些同学逐渐熟络起来,从他们那里听到了不少胡子的传奇。他本科中文系、硕士西语系、博士读当代文学,毕业竟然留在了外国语学院教世界文学!这样的学术路径对我这个一心想读中文系的外院学生,具有空前的吸引力。而且,他秋季学期一开课,独特的风格和大胆的内容就在校园的文艺青年里不胫而走,选他的课就对了。

在去巴西之前,胡子开设两门面向全校的通选课,一门讲诗歌,一门谈电影,一般轮流着开。我那个学期,选的是“20世纪电影中的世界文学”。这门课以观影为主,会完整播放一部电影,而不是片断;在放映前,胡子会用十几分钟简要讲解相关的作家、作品和文学思潮,点出电影与文学之间的关联,有时也会介绍电影拍摄和流通背后的花絮。那还是DVD和IC卡电话的时代,身边大部分同学还没有个人电脑,也没有那么多电影院。即便是北大这种文艺气氛浓厚的校园,看电影的地儿也不多。一是大讲堂,二是南配殿,可选的片子也很有限。而胡子作为骨灰级的迷影老炮,坐拥新青年论坛“电影夜航船”版块的丰富资源,不仅自己阅片无数,手里还攒着相当多的冷门佳片,再加上他对世界文学长期的阅读积累,使他成为开设这门课的不二人选。

身处西南小城,在上大学之前,我的观影体验主要来自录像厅里的港片,外国电影看得极少,都是《第一滴血》、这种好莱坞大片,还有被胡子在诗里戏讽过的《泰坦尼克号》,几乎没有看过任何欧美文艺片。阅读方面,虽然读得很杂,但周围能找到的外国文学作品很有限,主要是十九世纪的欧洲经典小说,还有少量侦探小说和科幻小说。至于二十世纪现代主义文学,除了一点卡夫卡和川端康成,其他都没读过。胡子那一学期放映的片子有《发条橙》《卡夫卡》《玫瑰之名》《邮差》《地下》《键》《贪吃树》《庞达隆上尉与劳*女郎》……埃科、略萨、聂鲁达、伯吉斯、谷崎润一郎、杨·史云梅耶、库布里克、库斯图里卡这些陌生的名字在短时间内接连涌入颅内,给我带来极大的审美冲击。常常头天上完课,第二天就跑去文科阅览室借书,疯狂地补读胡子提到的作品。我相信肯定还有别的同学这样干。因为好几次去得晚了,就借不到课上影片对应的那部小说,只能先借同一作家的其他作品来解解馋。胡子的这门课,迅速打开了我的文学视野,也塑造了我的文学品味,现代主义文学和文化成了后来我攻读博士的课题,也是我延续至今的学术兴趣。

这门课给我带来的不仅是审美上的启发,知识上的震撼,更为重要的是情感上的慰藉。在许多人的回忆里,胡子上课的风格是段子纷飞、金句叠出。他能够轻松地化用网络段子和热词,像说书艺人一样用巧妙的“现挂”来活跃课堂气氛。他的课堂,总是不乏笑声。那一学期的大部分课也是这样,甚至在非典初起、人心惶惶之时,他还能用胡氏笑话来宽慰大家。但4月初的一天,他走进教室,脸上不见往常的轻松,用悲切又有些严肃的语调,告诉我们张国荣去世的消息。那一堂课放映的片子,也临时换成了《阿飞正传》。这个做法,在今天某些高校恐怕要被扣上“违反教学计划”的帽子,但我却从中感觉到老师对文艺的真情。那一刻讲台上站着的不只是一位幽默风趣、知识渊博的师长,更是一位有血有肉、为情而动的活生生的人。电影和诗歌不是他用来谋生的工具,也不是迷惑青年的诱饵,而是他生命切切实实的一部分。我看到了他戏谑的背后重感情、讲义气的一面,认定这位老师是可以说心里话的人。那个时候的我,正处于迷茫和焦虑之中。英语系大一还没有多少文学课,占重头的是听说读写的语言基本功训练,令我有些沮丧;但因为词汇量不够,直接啃大部头原著又困难重重。对专业课缺乏足够的兴趣,去别的系蹭课又总是有些局外人的感觉。简单来说,我觉得这并不是我之前在书上读到的、想要过的那种诗酒江湖、以梦为马的北大生活,但我又不知道怎么做出改变、朝哪个方向走。在那堂课之后不久,我鼓起勇气给胡子手写了一封长信,在课后递给了他。现在想来,信中肯定满是文艺青年中二的牢骚和苦闷。但胡子并没有视我的投书为幼稚,而是跟我聊了一次,要义是念英语系很好,外语很重要,要把外语功夫练好,以后才能搞学术。我听了如释重负,也打消了一度想转系的念头。自此之后,我跟胡子课外的交往就逐渐多了起来,从一名听课的普通学生,变成跟着他读诗观影的文艺小友。受非典影响,那一学期的课并未上完。封校前一天,我请人帮忙在西南门外的硅谷电脑城配了一台电脑。后来课都停了,胡子借给我好些碟,成为我度过封校焦虑的一大慰藉。

年秋季开学不久,胡子接到学校的任务,即将远赴巴西利亚大学执教。他交游广阔,有很多朋友要一一告别。但临走之际,还想着我们这些跟他玩的小友,特地在家园二楼组了个局,请大家吃饭。记得到场的不单有选他课的学生,还有萧颂和常来蹭课的几位青年诗人。那天胡子有点像个提携后辈的江湖大佬,嘱咐我们以后多一块儿玩,切磋写作。萧颂和我后来各自离开了北京,没想到再次相见,竟然是在八宝山胡子的告别仪式上。胡子去了巴西以后,开始在博客上写专栏,取名“你那边几点”,我也和大家一样像追剧似的读他在南半球的多彩生活。读书写作遇到问题,也不时写邮件向他请教,就这样断续联系着,直到他年回到北京。

进入胡门

年春,在博客上看到胡子和阿子结婚的消息。返校之后,我就带了点家里做的腊肉香肠,好像还有一条遵义烟,跑去他们的“婚房”祝贺。那时他们还住在南门附近的十九楼,是座老的筒子楼,只有一间房,厕所和厨房与邻居共用。印象比较深的是门口挂了半幅蜡染布做帘子,显出与周遭不同的甜蜜生活气。从那时起,除了诗歌和电影,他又开设了“巴西文化”通选课。很多人已经读过他在《新京报》上谈巴西生活的专栏,所以一开课就立即爆满。他讲课很有技巧,不光善用声光化电,给我们讲冈波斯兄弟的多媒体诗歌;还自带道具,讲到巴西南部高乔人生活习俗的时候,会突然像变魔术一样,亮出一套马黛茶具,请大家品尝。马黛茶是用一根吸管,大家传着轮流喝。胡子一般会就近递给前排的同学,有的人可能担心卫生问题,但又禁不住好奇,想喝又不敢喝的样子令人忍俊不禁。稍一犹豫,就有那胆大奔放的同学从后排冲出来,一把接过就开始喝,又惹出一阵哄笑。胡子的课堂,从来不缺少热闹。他的活力感染着学生,教室里总是生机勃勃,没有冷场的时候。

快乐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。眼看着本科就要毕业,我还贪恋校园生活,将来也想走学术的道路,但我成绩属于中不溜,不够保送本系的研究生。这时候又是胡子出手相助,让我去参加世界文学研究所的保研考试,跟他读研究生。年秋,我开始在世文所读硕士,选了胡子当导师,正式进入胡门。从那时到年夏天离开北京,是我跟胡子来往最为密切的一段时光,甚至有的时候差不多一周天天都见面。他在巴西研究中心(那时还在六院)给我们上研究生的讨论课,又让我做通选课的助教,课上就要见好几回。有外地的朋友来北大参加诗歌活动,他也常把我拉进饭局,去见见世面。一旦有空,他就和阿子带着我们四处去吃“苍蝇馆子”。说是“苍蝇馆子”,但其实都是相当有特色的小众美食。我脑子里还能很快蹦出来的就有牡丹园的食盅汤,大钟寺附近的巴州办,北航西门附近一家贵州菜,还有人大双安商场附近的“疯狂抄手”。他专栏里写过的馆子几乎都带我们去吃过。现在想来,他专栏的稿费恐怕都快被我们吃光了。那个时候,他们已经从畅春园搬到了蔚秀园,一居室换成两居室。虽然饭厅很小,但他和阿子就开始张罗着请朋友和学生们去家里吃饭。我是贵州人,口味相近,又好吃,也乐意洗碗,去蹭饭的次数尤其多。那几年,凡是中秋、元旦这些节日,基本上都是在蔚秀园他们家过的。跨年夜吃完年夜饭,他和阿子就招呼着我们去未名湖畔的钟亭,听敲钟。胡子做饭一般不要人帮忙打下手,只有春天挖荠菜、包饺子的时候才会让大家一齐动手。饭后活动一般是斗地主,打到九十点钟才散。可是他平时经常向我们推荐新出版的好书,我好奇他哪里来的时间阅读,后来有次问起,他说每天睡前要读半小时的书。高效阅读的习惯,是他能对各种学术新知信手拈来的背后的秘密,也是他的课程阅读材料不断翻新的保证。一位刚刚在今年春季学期修过他课的同学,在豆瓣上贴出了《现代主义以来的世界诗歌研究》的课程大纲(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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